山若利剑,直插青冥。
流云出岫,紫气东生。
世间本不该有此山,只是它就立在此地,似乎钟灵毓秀。
可惜此山无名。
古来帝王有泰山封禅之举。泰山乃天下第一山,登泰山当小天下,更泰山近天,临绝顶而受命于天。
这本该是这座山应有的荣誉,只可惜它无名。
山本不该无名,只因即便是小土丘,有人在的地方,它就不会无名。
而此地人迹罕至。
可既然有绝峰盛景,怎会无人?
倘若无人知之,自然无人。
于山巅下视,虽能见四境重峦,却总有无形蔽障阻隔,此山竟隐隐然似生在异界。
莫非此地便是欲界之仙都?
山路甚险,欲以人力穷此山,无异梦呓。
若尽十年功,佣一万众,死者十九,或许能在这绝壁上凿出一条栈道,可惜这异界仙山,自非常人得及。
山脚是阔叶林,枝叶相掩,甚是繁茂;及至山腰,已转针叶林;再向上,虽夏日酷暑,却寒似隆冬。
悬泉瀑布,飞漱其间。
立山阴,自下向上看,目力不凡者,能见层碧中有一丝缝隙,细看时,却似人径,直通山腰,在云雾缭绕处为止。
原来此地却非荒无人烟,竟有人居?
是日浓阴,黑云蔽日。
去山阳五里开外一处空地上,蓦地现出一道漆黑裂缝,其中电光流转,忽而发丝粗细的一道窜出,直击地面,登时草皮飞溅,洋洋不知几许高,片刻后散落,落下一片狼藉。云销雨霁后,那地方便现出一个百丈方圆的深坑,再看那缝隙,却依旧如常,深不可测,似能摄人心魄,威势不凡,仿佛连着九幽,人咸莫敢孰视。
消停了三五刻,便从中跌出个物体。再看时,那裂缝却消弭无踪,徒留那深坑,昭示着它曾来过。
那物体看来是黑白混杂,似乎是被人丢下的一包垃圾,可是又有哪个人会如此大动干戈,开一道空间裂缝只为找个没人的地方处理垃圾?
那“垃圾”突然动了动,整个伸展开,成个“大”字,仔细看看,似乎是个人,衣白衫,青丝散乱,故似黑白混杂。
过了片刻,那人似乎自昏迷中幽幽转醒,指节轻轻颤动,蓦地发劲,用手撑着地,勉强坐起身,把另一只手去脸上胡乱一抹,将灰尘摸净,展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的脸来,四下看看,突然发出一声长笑:“善哉,劳什子雷劫劈不死我楚狂徒,却反而助我破开了仙门,如是,此地便是天外仙都?”
这位楚狂徒声音清脆,婉转动听,似乎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,只是那猖狂的笑声却又不像是小姑娘能发出的。
楚狂徒站起身来,理一理散乱的发丝,将之随意挽起,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支碧绿的簪子,斜斜一插,举止散漫,似不修边幅的野人,又似放荡不羁的豪客。
待此人再稍微整理了衣襟,整个人气质已变。
这人就好像是最矛盾的个体。
那张脸分明花容月貌,惹人生怜,合当作帝王笼中的金丝雀,将三千宠爱集在一身,只是她穿的衣衫却是一件道袍。
那衣服上没有太极,也没有八卦,更不会平白拿金线绣上“道”字,但穿在这人身上却真的和道袍无二,若忽略那倾国之貌,她就是仙山之上最是仙风道骨的牛鼻子。
这人明明顾盼之间眉目含情,举手投足间便能勾人浮想联翩,她却偏偏不肯将这世所罕见的绝美发挥出来,整个人反倒像是不屑王权而落草的山匪流寇,一日揭竿,则能“冲天香阵透长安,满城尽带黄金甲”。
她明明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,那语气中却似含着最具雄心壮志的男人都不曾有的狂放。
就算她真的是道人,那也该是焚香诵经那类,可偏生她腰间还挂着一柄无鞘剑,寒光逼人。
单单只看她外貌,不论是谁都不得不承认,她是个十足的美人,只要看上她一眼,或许就能理解,为何阖闾输给了区区三千越甲,为何盛唐之中,明月当空。
楚狂徒大笑毕,神色恢复如常,整个人立时显得沉稳果决,乃自语道:“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,我便真个是有通天的能为,虽不说畏首畏尾,却也总该小心为上,不过……这地方似乎不算太大。”
思量间,楚狂徒已然荡开灵识,覆盖了整个天体。
不过片刻,她便蹙眉,神情我见犹怜,简直能叫无数痴情人心碎。
“这里的灵气为何如此稀薄?慢说是传说中灵气无穷的仙都,便是欲界总也比此地的灵气要来得浓郁。与其说是稀薄,不如说是无,凭我仙人之下第一人,居然感受不到其中一星半点灵气。莫非?我现在不是在劳什子天都,反倒是去了什么古怪的地方?”
楚狂徒突然面色一白。
灵识探测本身消耗就不在少数,何况覆盖了整个天体?只是寻常时节周遭灵气充裕,一旦损耗便立时有补充,是以消耗微乎其微,几乎可以忽略,如今却没有任何补充,以是虽只一盏茶的功夫,楚狂徒一身灵力便已明显有所损耗。
楚狂徒秀眉微皱:“我本不是以灵力储量见长,再加上这里还没有补充,说不得,在找到解决方案前要省着点了,不过——”
楚狂徒挑起个放肆的微笑,配上她绝美的脸庞,分外迷人:“这个天体似乎和欲界大小上相去不远,而且大抵也没什么棘手的敌人,纵观这半径一万二千里的球体,能到我这般境界的一个也没有,而这附近惟一值得稍微关注的,只怕也就这山上那一位了。说来客临门,做主人的就没有出来迎接的意思?如此,那我只好登门谒见。”
说罢,步履微动,身形一闪,已然挪出数百丈,没入林间。
倏忽奔袭数里,楚狂徒脸色益发难看。
“看来我是与此地八字相冲呵,灵力非但无有裨补,反而还有逸散,自初时至此刻,虽不过一刻,我却已能明显感觉到灵力流失,依着这个速度,只怕不出一年,我已泯然众人。”
楚狂徒难得流露出一丝愁苦的神情,不过转瞬即逝,很快又神色如常,甚至还带上三分狂气:“一年足矣,某生五百余年,罹难无算,数险死,而登绝境,如今尚有一年,那便放狂一年。”
楚狂徒虽在自语,脚下却分毫不慢,为保存灵力,她也不好运起撕裂空间的法门,只是单纯地发足狂奔,速度却也甚是可观,不过一两个呼吸的功夫,她已然掠过五六里,此山虽高,然则以她的速度,行至山腰,也不过须臾。
她现在已在山腰处一个平台上。
这个平台大约七八十丈方圆,虽有起伏,倒是大抵平整,往东走时,便又有陡峭的坡道,顺着坡道向上十四五丈,才是下一个平台。
楚狂徒站定,目视前方,见近山体处立几丛毛竹,平台外围生着繁茂的苍松,树下三五小花,碧草丰饶,细看时,这草却不是寻常庭中杂草,而是苔藓,只因它们皆生在岩石之上。平台本身自然也是岩石,正当中却被人凿出了太极八卦的图案。楚狂徒看得真切,正对着她的是三道阳爻,便是乾卦了。
顺着乾卦,穿过阴阳鱼与坤卦,乃是几节台阶。
有台阶当然还得有相配的建筑,这建筑是一间大殿,三丈高低,碧瓦飞甍。正门上有一匾额,上书:拂云观。笔走龙蛇,行笔间似有玄奥之理。门是用朱色漆了,其上排几列黄澄澄的铜钉。看风格似乎是道观中的主殿,只是道观里不可能只有主殿,这建筑立在此处便有些突兀了。
楚狂徒随意看过一眼,便无心细看,只因此殿虽威势不凡,但毕竟也不过是道风建筑,她五百余年来见过的道观委实不在少数,不论是供奉三清的大殿,还是参拜四天王的不入流所在,足履所踏,不计其数。以是便是这殿世所罕见,也实在没什么看头。
殿门半开。
楚狂徒索性进去,去瞧瞧这里的牛鼻子供奉的是谁。
“总不会是三清罢?”如此想着,楚狂徒推门入。
里面陈设和寻常道观没什么分别,无非当中一个铜像,下置供桌,桌前几个蒲团,左右看时,却发现有不少木人桩,看来此地的道士还有近身肉搏的能为?
楚狂徒只做一笑,此前在欲界,道士大抵有三类,一类是吃斋念经,一类是修武强身,再一类才是她这等求仙问道的。楚狂徒既有狂徒之称,那自是轻易不正眼看人,更慢说青睐,只怕就连和她同一流的求仙问道者也鲜有能得她一息正视的,更遑论修武强身者,那等岂非更不值一哂?
楚狂徒稍稍在四周扫一眼,再去看正中那铜像,仔细看了看,发觉倒也不是铜像,大抵是用木头或是泥石雕好,再去镀上铜衣。那雕像竟是个女子。
“怪哉,莫非在这方世界,竟有个女人与三清一般地位?这人总不会是女娲罢?”楚狂徒撇撇嘴,却是对此地又看低一分。
楚狂徒狂则狂矣,有一人却是她由衷倾慕,其人姓李名耳,又有称之老聃者,尝一气化三清。此人无愧道之祖师,至若讹传的劳什子鸿钧道祖,再甚么个某某祖师,某某尊者,那却又是什么见笑大方的东西?须能与道祖较短长?而此世之中,取代道祖的竟是个女人?楚狂徒本身虽是女人不假,也尝以为普天之下无双无对,却也不曾认为有女人能强到道祖那般境地,只因那等人物,慢说千万年,便是一个轮回之间,能出一人时,便已是大大不易。
话虽如此,既有人愿意供奉此人,便说明此人多少有些能为,楚狂徒也不好太过放肆,只是以审视的目光去看那铜像。
这人模样俏丽,一身宫装,虽是雕像,却有几分衣袂飘扬的感觉,看来雕刻家功底不凡。梳个凌云髻儿,横插一只金步摇,手腕足踝各有华饰,整个人颇是端庄。手上携着一柄形式古朴的剑,那剑看来没什么凶气,却无端似生出问鼎天下的气势,彼主若非雄主,便该是君王。只是这位君王也似的少女足下鞋子却有几分寒酸,看模样似乎是双凉鞋,但却更似是简陋的草鞋。这人也许是古时贤人罢。只看那人面庞,便觉英气勃发,似能辟易群邪,斩尽天下魔寇,然而整体看时却反而无端有几分如水之感。
楚狂徒端详良久,静静地出神,终了叹曰:“夫上善若水,水善利万物而不争。此人已得道之三昧矣,某此前妄言。”
楚狂徒微微欠身,算作行礼。
供桌上本该有香炉,这个供桌上却看不见,只是有个小小的木雕,楚狂徒看了看,发觉那木雕刻的是个赤足女子,或者确切地说是个少女。少女肩上坐着一只鸟,看上去有些眼熟,倒似是典籍里所描述的精卫鸟,不过鸟类繁多,楚狂徒也不太确定是不是有什么其它鸟和精卫一般模样。那少女面容清秀,更兼有胸前波澜壮阔,比楚狂徒自己也丝毫不逊,倘若世间真有此等女子,只怕也能有沉鱼落雁的威能,不过也不知这雕像只是臆想还是确有其人。
扫视过一遍,楚狂徒发现此地似乎也没什么好看的,不免兴致缺缺,索性走出去,这时才发觉外面阴云已然消散,正有一缕微光自东方探出,看来此刻总算是天明了。
不论在何时,晨起时的阳光总是迷人的,即便在盛夏,晨曦也只是温暖,却不会毒辣。
楚狂徒很喜欢这阳光,任它在脸庞上轻抚,神情迷醉。
楚狂徒向右手边看去,那边高处同样有个平台,平台上也有个建筑,看上去风格和这拂云观相去不远,不过却是矮些小些,也没有这拂云观建的得工整,散漫之余却透露些轻松写意。
“盖是人居罢。”楚狂徒猜测,“里面住着的,只怕就是我此前感受到的那气息的主人,看强度,算是在人间行走的仙人都不为过了。不过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窥探,莫非只是单纯地修为不凡,灵识强度却只是稀松平常?按说不该啊,这等强度的气息,对应的修为境界,我在二百岁上下时才堪堪达到,那时我灵识便已能覆盖一整个欲界。若说她是专心修炼心无旁骛,未免太不警醒,天晓得如何活到今日。罢了罢了,我左右也不清楚这异世界中是什么境况,说不准这里的原住民就很偏科呢。”
楚狂徒正自语间,远远的却看见那陡坡顶端出现个人影,下一刻,她便感觉自己被一道气息锁定住了。
楚狂徒嘴角上扬:“有趣。看来是真的灵识薄弱,不过却能凭借最初等的气息感知来作替代,不过看那感知力似乎真的不弱,可惜看她修为,多半是感知不到我的存在,只是能觉察到我灵力的逸散,这才能发觉我,算算范围,倒也差不多。”
那人从陡坡上缓步走下来,步子是不紧不慢,速度却颇是可观,只在一息之间,她已然站到楚狂徒对面,稍稍打量一下楚狂徒,随后开口。
“这位客人,还未请教。”
那人的声音空灵澄澈,如山间幽泉,虽不带什么情绪波动,听在耳中却很是舒适。
与此同时,楚狂徒也在观察对方。
这是个看上去方才及笄的少女,白发赤瞳,发尾带上几分与瞳色一般的色彩。头发梳作单马尾,配有鸢形发饰,左侧却又特地分出一束,堪堪垂在肩上。脸上既有少女的活泼,又带上几分成熟女性的宁静端庄,面貌上和拂云观里供桌上那木雕少女有几分相近,一般的绝色,只不过不同的是此人颈下起伏却不甚明显,叫人忍不住要叹惋。
身上的服饰类似旗袍,却又比旗袍显得更暴露三分,整体是红色与白色,不过衣袂却似赤色翎羽,右足短靴,方才没过足踝,左足却是长筒靴,几乎覆盖了整条大腿。
这装扮严格来说很奇怪,但在少女身上却有说不出的妥帖,感觉上就好像是最高明的设计师特地为她制作的一般,非但将她本身的美发挥出来,同时也将她胸前的瑕疵削弱几分。
楚狂徒眼中闪过一丝惊艳,饶是她见多识广,而且欲界女修士自别有灵秀之美,楚狂徒所见过的所谓美人在来人面前却平白要低了一头。这等绝色佳人她还是头一次见。
楚狂徒看来人不过一瞬之间,待她神色恢复如常,而后答道:“贫道楚风,字狂徒,此番前来,未曾知会,却有叨扰,万望海涵。未知姑娘芳名。”
少女道:“算不上芳名,在下符华。”
符华顿了顿,随后道:“神州大地,虽素有取字的习俗,不过名与字之间多有相关,还不知道楚兄你的名与字之间究竟有何关联?”
“风”与“狂徒”几乎是驴唇不对马嘴,倘若是对名字之道只是浅知,为着附庸风雅,如此为之倒也未可厚非,只是这位楚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一类。
楚风笑道:“你可知何谓‘楚风’?”
符华摇摇头:“愿闻其详。”
楚风道:“‘风’者,风范也,‘楚风’即楚人之风。楚人多狂士,风生楚地,是为楚人,椿萱以‘风’名之,意在张楚,风请为楚人赞,及加冠,遂自字‘狂徒’。”
符华讶然,看来此人非但气息浑厚绵长,俨然名家风范,而且更有一番风骨,委实不凡。明明生为女子之躯,却自作男儿,其人岂非别有志向?符华免不得对眼前的女子高看几分,同时对她口中的“楚地”产生了一丝好奇,莫非她家就是在西南边洞庭之畔?不过那里古称楚,如今也没有人会这样叫了罢。
“我这拂云观建在这座太虚山上,许多年不曾有来客了。”符华发语,足下微动,已然双足开立,重心压在后足上。
楚风黛眉一挑,轻声笑道:“看来符华姑娘近来寂寞得很。”
符华没有回应,只道:“在下看足下气势不凡,见猎心喜,却不知足下可愿切磋一番?”同时右手作掌扬起,左掌在腰间微微下压,已然摆出起势。
楚风大笑:“善哉,贫道正有此意。”说罢去腰间抽出长剑,下一刻,寒芒既露。
以一双肉掌应对长剑本不是明智之举,是无疑以卵击石,然而符华却丝毫没有退意,来人不知是敌是友,虽说是切磋,岂非也正是试探?
楚狂徒剑出如虹,目标只在符华雪白的颈子上,她并不介意在对方如玉的颈子上留出一道痕迹,只因在楚狂徒这里,从来没有切磋,只有生死。
步履微动,闪过两招后,符华一惊。对方似乎没有敌意,但却招招致命,莫非这家伙就是个不要命的莽夫?
便是再不惜命的人也不会愿意在寻常的切磋中丧命,何况这位名叫符华的少女怎么看也不像是不惜命的存在。
于是楚风再跟步送出一剑时,符华左掌在剑脊上一拍,后撤一步,与对方拉开距离。
连续三剑落空,楚风却也不急不恼,只因她虽出手不留情,却也没用上什么高明的剑法,纯粹只是在用本能战斗,至若缘故——
“这位符姑娘固然不凡,只是暂时还不是值得我正视的对手。”
不过同为女性,楚风也没有直言的念头,毕竟对异性不留情面也就罢了,同性多少还是要下手轻点。
楚风现在与符华只有一步之遥,她若进步递出一剑,便又成缠斗之势,如此你来我往实在没趣,于是她索性收回剑,笑道:“符姑娘身法不错。”
符华面色微变,战意更甚:“被小看了吗?不过战斗中,还是不要分心的好。”
符华那勉强算作不凡的修为在楚风看来也高明得有限,以是对她这话,楚风也不甚着心,只是玩味地看着她,想瞧瞧她还能做出什么来。
符华身子一沉,竟引得地面龟裂,楚风暗暗咂舌,没想到这小姑娘看上去轻飘飘的,居然能完全靠肉身引发这等强的力量,反正换了她楚狂徒是万万不行的。
楚风忽然发觉空气中有大量不知名的能量向符华涌去,符华的气势在短短数息之内节节攀升,隐约间似被火焰包裹。
符华蓦地腾身而起,飞百丈,整个人却化作一只火凤,翼展足有十余丈。只消瞧那光彩夺目的火凤一眼,便无不愕然与那惊人的灼热之感,倘若在多看几眼,耀眼的光芒便似能将人眼眸烧透,符华的实力竟能至此境地,委实不凡。
下一刻,这火凤就要落下。
“喂喂喂,你是认真的吗?”楚风有些慌了。
楚风当然不是畏惧,事实上即便这看来破坏力惊人的一击,她只消稍稍调用一些灵力,便能轻松扛下,不过看这一击的范围,身后的拂云观决计也要被波及,或者这大半个山头也要毁于一旦也未可知。
楚风无奈地摇摇头:“真是的,我还挺喜欢这建筑的。”
说罢,楚风足尖轻点,也是腾起百丈,同时运转灵力,在面前形成一个蔽障,生生拦下符华。
“我输了。”符华落下,开口。
语气中虽有几分不甘愿,却实是心悦诚服,只不过情绪似乎有些低落。
楚风试探着道:“丫头,生气了?”
符华薄怒,嗔道:“你叫谁丫头?我可是从上个纪元活到现在的人。”
楚风哂笑道:“我看你这稍微受了点打击就情绪低落,可不正是个小丫头?”
符华道:“我只是没想到,神州大地居然还有你这么强的人,从今天开始要加大训练力度了。”
楚风自幼就天资卓绝,是以堪堪五百岁就能硬撼雷劫,本来倘若不出意外,她现在已然是仙人,是以她实在不甚理解“训练”这一做法,于是心中暗叹:“果然是强身健体那一类的,和我们毕竟还是有差异的。”
楚风突然想到,眼前这少女的打扮似乎不像是道士啊,而且她还说什么“上个纪元”,简直咄咄怪事,莫非这少女已经是数千数万亿岁的老妖婆了吗?不过能活这么久的,怎么也不会如此……弱小罢?
楚风刚待开口询问,却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啁喳之音,似是鸟鸣,抬头看时,发现符华居所屋檐上立着一只半尺高的鸟,翎羽洁白,尾端转做焰色,状如乌,文首,白喙,赤足,与木雕中少女肩上的鸟一般模样,活脱脱是一只精卫鸟。
那只精卫一展羽翼,翩然而飞,几个起落间便已掠至楚风面前,扬起白喙直攻向她眼眸。
符华一惊,唤道:“赤鸢,等等!”
楚风见到这只精卫鸟,便已然把它的身份猜出一些,显然这只鸟便就是木雕上那只,而那木雕少女自然也便是符华,只是不知为何两只白鸽的大小却相去甚远。
赤鸢这只是随意一啄,携着破空之劲,只怕等闲一二尺厚钢板也要折损在它喙下——至于为什么无法破坏更厚的,大抵不是因着后劲不足,反是它嘴儿不够长——不过楚风倒是不甚着意,连挥手一挡的兴致也没有,只是伸手抓住鸟儿的脖子,另一只手极为恶劣地去揉乱赤鸢柔顺的羽毛。
赤鸢败北。不甘愿地被楚风按在自己肩上,赤色的爪子不停地乱抓,可惜这能随意碎石的抓力在楚风这里也寸功难建。
符华见到赤鸢在楚风的魔爪下挣扎,不免有些慌乱:“你放开她!”
主人都发话了,楚风也不好在做些过分的事,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了手,赤鸢得脱,连忙展翼向符华的方向飞去,躲在她身后警惕地看着楚风。
楚风有些惋惜,这只大约是精卫的鸟,羽毛光滑,没有杂色,实在漂亮得紧,而且手感妙不可言,放它逃了去,实在是怅然若失。
楚风道:“贫道没什么恶意,只是见符姑娘其实不凡,英姿勃发,以是生了过两招的念头,贫道生性好全力相搏,此前多有得罪,万望海涵。”
楚风这话说得冠冕堂皇,实在不像是自字“狂徒”的人能说出来的,不过其实她却自有一番计较。那只鸟儿对自己警醒得很,若是强势去赏玩,它必会挣扎,异时伤了哪里反为不美,若是和它主人相处好了,它自要放松几分,再去耍弄时,总会安分些了。
这位不知究竟有多么年长的少女似乎有些涉世不深的意味,听楚风这么一说,还真的放松了警惕,毕竟自己看到这位陌生来客时,也是见猎心喜,真要说时,也算自己要去与她切磋,是以还真怪不到这位楚道人的头上。
不过还有问题。
“这座太虚山坐落在结界之中,虽然不会阻碍旁人进入,但一则有一定的驱散闲人功效,二则一旦有人闯入,我是有所感知的,为什么你能如此轻易闯入?”符华淡淡地陈述着,情绪波动不明显,这等人若非处变不惊的类型,便是情感有些缺失。
楚风道:“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,该怎么解释呢,不如理解为我有遮蔽你感知的能力。”
符华相信了这个解释,只因她感受不到眼前女子的恶意,是以她究竟怎么躲过自己探知,又是为何如此强大,这些都不重要。
楚风道:“很好,这回换我来问,你说的上个纪元,是什么意思?”
符华道:“你不知道吗?”
楚风微微蹙眉:“也就是说这几乎是常识了?”
符华道:“虽然还算不上常识,但像你这么强大大,我见过的不多,而能确定的一点就是,他们都是上个纪元活下来的人,我以为你也一样。”
楚风道:“倘若我说我非但不是上个纪元活下来的,而且甚至还不是这个世界的人,你信是不信?”
符华终于带上了惊讶的神情,她仔细地端详着楚风,良久方道:“我信。”
楚风笑:“我以为你不会信。”
符华道:“但这却是最合适的解释。”
楚风道:“如此,符姑娘可愿意为风解惑?”
符华道:“你知不知道‘崩坏’?”
楚风怪笑一声:“精神崩溃,思维塌方?应该不会是原意罢?”
符华无奈地摇了摇头,本来还觉得眼前这女子是个必须重视的对手,但这人似乎有些……有些奇怪?
符华道:“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。”
楚风道:“当然不知道,在我们那里可不存在‘崩坏’这样的专有名词。”
符华道:“世界的‘崩坏’,是一种周期性会发生的灾难现象。每隔几百年的时间,就会出现一次。崩坏的表现形式难以捉摸,战争、传染病、气候灾难、彗星撞击等等。按照典籍的解释,只能说是不可臆测的神之意志。但是从结果来看,一定会带来世界主宰物种的大量灭绝。”
楚风道:“看来‘崩坏’说不准是这世界的自我调节机制。世界本身不会允许太强力的物种存在,然而物种的进化本就是不可逆的,以是一旦到了极致,那就毁坏它。”
符华道:“是的,上一个纪元的人类就是因为太过强大,而引发了崩坏,虽然经过了顽强的抗争,但最后存活下来的,也没有几个。那大概是五万年前的事了,而我只是侥幸获得了不死的能力,经过了漫长的沉睡,活到了这个纪元。”
楚风听罢,抚掌大笑:“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,这崩坏大约就是那雷劫罢,因为修行者太强,所以引发了雷劫,意在使之身陨,而一旦度过那雷劫,便能成仙,你口中的上一个纪元,就好像是没度过雷劫的倒楣蛋,就和我楚狂徒是一个鸟样。”
眼前的女人语言实在有些粗鄙,符华免不得要皱眉,不过比起这个,她更想知道“雷劫”是什么,是不是因为有了“雷劫”的存在,楚风才能这么强。
楚风闻说,猖狂地笑,笑得有几分声嘶力竭。
符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笑声,只是静静地看着,等待她恢复平静。
楚风笑够了,才擦了擦因剧烈的笑而逼出的泪珠,随后道:“雷劫就是修行者必须经历的磨难,度过了雷劫就会更强,但下一场雷劫必定会比之前的强得多,就这样无穷无尽,是不是和你们这里的崩坏差不多?可叹我楚狂徒纵横一生,历经大小八十一道劫,没有哪一道能葬送我的,却最后被那贼老天阴了一把,到了这异世界。”
符华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楚风要笑了,只因她这样的人,即便再是脆弱,也决计不会在陌生人面前哭,既然如此,那就笑。
符华道:“那你现在有什么去处吗?”
依着她的性子,当然不会在意这人究竟有没有栖身之所,但不知为何,她总感觉楚风的笑很是凄美,以是忍不住问出了这话。
楚风道:“此心安处是吾乡,天下之大,何处去不得?”
符华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但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该说,毕竟到现在为止,两人都还是陌生人。
符华迈开步子,向浮云观内走去,随意说了句:“我现在要去训练了,楚兄请自便。赤鸢,跟上。”赤鸢啼一声,拍拍羽翼,飞一人高,紧紧跟着符华。
楚风念头一转,却一改之前的高人也好,豪客也罢的形象,露出古怪的笑容:“不知符姑娘宅中可还有空房?”
楚风可没忘了,她还惦记着人家养的精卫鸟呢。
符华身形一顿:“你想住下来吗?”
楚风搓了搓手,现在她就好像街头小贩,亟待有顾客光临,脸上挂着奸诈的笑容:“我会付房租的。”
符华不认为这个异世界来客能有什么用来付房租的东西,不过她还是决定同意。
符华道:“既然如此,你可否留下来当我的陪练?这就当做房租好了。”
楚风道:“如此,甚好。”
然而宾主虽尽欢了,却还有一位不乐意。
赤鸢叫了几声,无端有种小孩子撒娇的意味。
楚风半开玩笑地道:“赤鸢这是对贫道有些不满吗?”
符华道:“应该不会,她既然知道了你没有敌意,就同样不会对你产生敌意,只不过在此之前,我的陪练一直是她。”
楚风终于明白了,原来这鸟儿竟是个小醋坛子,埋怨自己和它抢主人吗?
楚风一阵无奈:“喂喂,你要弄明白一点,我这几乎相当于是打工,哪里是和你抢主人?让你歇着还不好?”
然而楚风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,那便是:我其实是来和你主人抢你的。
赤鸢歪着头,看了看符华,又看了看楚牛鼻子,发出“呜呜”的声音,似在妥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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